透过审讯室的栅栏，网瘾少年眼中闪过一丝惊恐的目光。
少年发如鸡窝般凌乱，脸上沾满了血渍。
端着大茶缸的审讯员放下了手机，呷了一口茶，噗嗤一声吐了出来。
妈的，谁沏的茶，想烫死老子啊？
报告长官，肯定不是我。
谁让你多嘴了？
网瘾少年嘴唇哆嗦，双腿有些不稳，拼命抓住栅栏上钢筋，嘴里嘟囔着什么。他裤管一头湿答答的，像尿一样的液体，冒着热气，不住的往下流。他肯定是知道自己闯下的祸太大了，无法收场，所以才会尿了一裤子。
我问什么回答什么，听见没？
嗯，别电我，我都说，我说。
这里是派出所，你别怕。
来人啊，杀人咧。
再他妈乱喊，老子把你拷天花板上。
少年稍微镇定了，有些屏声敛气，腮帮子憋的通红。
叫什么？
小鸡鸡。
什么大丁丁小鸡鸡的，没问你小名。
郭广生。
多大了？
我妈说我13了。
那你到底多大了？
他们说我是黑户，说黑户的年龄是个秘密。
靠，知道为什么来这吗？
死人了。
不是死人了，是你杀人了。
听到杀人，少年竟然冷笑了两声，仿佛被杀的人死有余辜。
你先放松，不要紧张，来听我的口令，深呼吸，对，吸一口气，然后再吐出来。
少年略微低下了头，他深吸一口气，缓缓吐了出来，他这样反复了几次，高耸的肩膀终于缓缓降了下来，但整个人散了架，如一堆废柴乱扔在墙角。
你杀人的动机是什么？
我没动他家的鸡。
妈的，老子问的动机，就是你为什么杀人？
他给杨院长举报我，说我不听从网戒所规定窃窃私语，说我想和张翠花一起逃跑，我就只跟刚认识的李翠花多说了两句话。
他是谁，他们是谁？李翠花是谁？
他是张铁柱。他们是张铁柱一伙。李翠花是个女的。
废话，你听过男的叫翠花的嘛？
我干爹名字也带花，他叫罗振华，振兴中华的华。
怎么这么多废话，问你什么回答什么！
我杀人了。
杀人是犯法，知道吗？
我不杀他，我就死不了了。
谁逼你死了，来这就给我好好活着。
听到这些，少年竟然呜呜咽咽，似乎有一肚子故事和委屈。
审讯员又喝了一口浓茶，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，吐出了几个茶渣。
交代一下你的犯罪细节。
除了杀人，我自己杀自己算犯罪吗？我不知道，我是逃不出这个网瘾戒除所的话，我就死了算了。我家是开按摩院的，早上我醒来，他们上班去了，晚上他们回家了，我已经睡了。你不知道我爸妈有多么狠心，他们不让我打游戏，他们自己没事的时候，却老用手机玩游戏。你们不知道游戏世界有多么好玩，我在里面都结婚了，跟一个20多岁的姐姐。在里面杀人根本不犯法，为什么换了一个地方，就是犯法呢？
少年说到杀人的时候，完全一副熊孩子样，他有种终于解脱了的感受。
自杀也犯法，这是极不负责任的表现。你考虑过你爸妈的感受吗？
我跟爸妈很少见面，每次见面都只给个生活费。
少年蹲了下来，刚才温热裤子已经冷却，他的腿在止不住的哆嗦。
审讯员拿了一条新裤子，扔给了少年。在陌生人面前，他到一点儿都不害羞，脱下湿裤子，丢在地上，审讯员看见了他还没发育的小鸡鸡还在滴尿。
你转过身去换。
少年转过了身，裤子套在了干瘦的腿上，裤子太大了，少年看上去有些滑稽。
你坐下吧，别怕，这里没人电你。
他们每次电我的时候，我都很难受。我其实很听话，不管是家里，还是网戒所。我就是打游戏被爸妈老发现，才被送到那里去的。
谁送你去的？
是妈妈，不是我奶奶，奶奶对我可好了，她走不动了，也管不了我了。
你去网戒所多久了。
我已经呆了半年了，中途逃跑过一次，回家后，又打游戏，又被爸妈盯上，第二次是他们两一起送过来的。
你在网戒所每天都干嘛。审讯员打开了笔记本，做好了笔录的准备。
我们六点起床，每天朗读网戒所标语，朗读不达标的罚站2小时。每天早上都会给我们吃药，刚开始是黄色的小药丸，每人8粒，吃完之后，我感觉自己不太爱笑了。每天中午还会给有些高年级的打点滴，打完之后的那些孩子都很听话。
你们抄语录是怎么一回事？审讯员有些急迫的问道。
早自习会安排抄写网戒所所长语录，如果抄错，网戒所三个字，每个抄写遍，如果再错，就罚站，如果还不听话。
电击的时候，是不是很疼。审讯员睁大了眼睛，语气中带着几分关切。
每次都疼的没感觉，好几天都不舒服，不想吃饭，睡觉总会梦见杨院长那张脸。每天下午，他们会把我们单独带到一个小黑屋，好几个穿白衣服的人过来，把我控制住，不听话就打我，很多人跟我一样，浑身都是伤。
你在里面有没有交到朋友？
以前有个大我几岁的哥哥，我们两个都喜欢玩魔兽世界，所以经常在一起聊魔兽。自从杨院长让我们相互揭发之后，他就感觉不对劲，他后来揭发了我，说我没救了，来了这么久了，还是忘不了魔兽。说到这里的时候，郭广生低下了头，开始玩自己肮脏的小手。
他后来怎么样？就是揭发你的那个人。
他后来调到别的班级去了，听说他当了班委，揭发了几个人之后，就被释放了。我后来再也不敢说心里话了，我怕他们每一个人。你们今天不会把这些告诉杨院长吧，要是你告诉他，我可就完蛋了，他们还会继续电我的。我宁愿死，也不愿再被电了。
你爸妈来看过你吗？
他们来过一次，我给他们说了很多里面的事情，没想到他们居然把我说的所有话都传给院长了，他们是叛徒，我再也不相信他们了。
你为什么不相信父母，这个世界上亲人很重要。
他们给我安排好了一切，读书，考个好大学，然后回家里继承他们的家产。我才不呢，我要自己出去闯荡，我听说上海和北京都很不错，我要去看看。
那你为什么要杀另外一个举报你的人？审讯员喝了一口茶，看了一眼笔录继续问道。
我一开始是想自己死了算了，没人爱我了，一个人在一大堆玩具里面玩，每天都是吃外卖，这样的生活太没劲了。
你是怎么杀死他的，来说一下细节。
我刚开始没想着让他死，我只是想自己死了算了，结果他看见我要自杀，就给网戒所举报了我。后来我被禁闭了一段时间，小黑屋里面没有厕所也没纸，吃饭睡觉都是在里面。
让你说细节，没问你怎么上厕所，怎么又开始废话了呢？
小黑屋关了半个月我就出来了，当我再一次登上天台，准备跳楼，那个举报我的人上楼来抽烟了，他已经获得了一定的自由现在，他告诉另外一个烟友，自己马上就要出院了，他已经做好出院之后的打算了，他要离开我们县城。他要去大城市，那里自由自在，没人管他。
你是怎么杀的人？
我看见他们两个一起抽烟着，我没有把握是不是那个揭发我的人，于是我喊了一声，他们两个同时回头，我一把把他推了下去，我自己也差点掉下去。
人死了就不会说话了，也不会活过来，跟睡觉不一样，知道吗？
我之前不知道，我爷爷死的时候，奶奶说爷爷只是睡着了，她说爷爷还会活过来的。
你奶奶骗你，杀人是要偿命的，郭广生。
我现在知道了，我知道我错了。
这个时候，审讯长走了进来，这是一个已经发福的中年胖子。
审讯员赶紧站了起来，他把椅子擦了又擦，让审讯长坐下。
我的警棍能用吗？
还没有，光顾着审了，忘了充了，马上充电。
少年听到充电两个字，吓得尿不出来，竟然昏了过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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