前段时间杨永信的电疗再次走红,好些人问我怎么看待杨永信和电疗治网瘾,当时我说,网络成瘾和大妈跳广场舞成瘾其实从心理机制上来说是相同的,要是网瘾能被电好,广场舞扰民的问题也就找到了根治的方法。当然,这只是玩笑话。
昨天看到朋友转发一则新闻(现在说应该算旧闻了,因为事发在一个多月以前),一名少女把自己的母亲捆绑数日折磨致死,在此之前,她曾被父母强行送进网戒学校。朋友在帖里感叹着父母的辛苦和不幸,愤怒于少女的凶残和不孝,我说,这孩子走到今天的地步,是父母给逼出来的。好吧,我又把朋友给得罪了。关于该案件的详细情节,可以搜一下澎湃的报道《弑母少女的失格人生:争吵捅伤父亲,曾被送网戒学校称要报复》。
这件案子里涉事的网戒学校不姓杨,但还是让我想起了杨永信和他的电疗。说到电疗,是不是都会马上联想到恐怖片里的阴森精神病院,医生正面无表情地按动着手里的电击按钮,一名被绑在电椅上的患者脑袋上插满了各种电线,一边挣扎一边撕心裂肺地嚎叫,哀嚎声传出去很远很远......那是几十年前的电击。
其实,一般人往往对电疗存在着误解偏差,真正的现代电疗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可怕。电击疗法正式名称是电休克疗法(ECT),或者叫电抽搐疗法,是上个世纪三十年代的意大利精神病医生发明的。他们发现精神分裂症的病人在癫痫发作后,症状会有所减轻,说明大脑引起的抽搐对精神病治疗有效。于是他们就试着用电流通过大脑的方法,人为地引发类似癫痫那样的抽搐,结果确实有效。在当时,作为一种新生的治疗手段,各方面都不够完善,虽然有治疗效果,但也存在副作用,比如强烈抽搐导致的关节脱位或骨折,治疗后记忆力和认知加减退等。随着治疗技术的发展,电疗也不断在改良,以减轻病人的痛苦和损伤。现在的电疗是无抽搐电休克治疗(MECT),在通电治疗前,要先给病人注射肌肉松弛剂,并实施全麻,在无意识的状态下用微量的电流刺激大脑,不会对人体造成伤害,也不会产生痛感。
电击疗法对一些重症的精神疾病是有疗效的,比如重度抑郁,伴有严重的自杀倾向、木僵状态和绝食等症状,电击疗法起效比药物治疗快;对于躁狂症的治疗,也比服用锂盐能更快地控制病情;电击疗法能够抑制兴奋躁动现象,因此能减轻精神分裂症的妄想和幻觉症状;此外,电击疗法还可用于治疗强迫性神经症、焦虑性神经症、神经症性厌食、神经症性贪食、神经症性呕吐等精神疾病,但都是针对重症的精神疾病。世卫组织在年发出了关于电击疗法的指引,第一,必须在征得病人同意之后才能使用;第二,在使用电击疗法之前必须给病人麻醉使其肌肉处于放松状态;第三,不得用于未成年人。
再来看杨永信的电疗,早在年就被卫生部下令禁止使用,可杨永信的网戒中心把“电休克治疗”改名为“低频脉冲电子治疗”,换汤不换药,继续电人。网瘾不是精神疾病,和毒瘾、酒瘾、赌瘾相似,都是严重心理问题导致的行为障碍,而毒瘾和酒瘾还具有生理成瘾的性质,可曾见过给吸毒者、酒鬼、赌徒电疗?杨永信却把电击用于网瘾戒断,这根本违背了电击疗法的原理和原则。而且,他也没有征得病人的同意,在实施电击前没有使用麻醉和肌肉松驰剂,反而故意让被电疗者保持清醒的状态,利用电击造成的痛苦和恐惧去威慑人,使人屈服于他。曾经在杨永信手下被电疗过的人,都用“比痛不欲生还痛”来形容被电击的感受,他们有很大部一份在被电击时还是未成年人。杨永信还声称电痛了说明你有网瘾,没网瘾的电了不会痛,这显然都是鬼话,要不让我电下杨永信试试,看他痛不痛。杨永信的电击根本不是电击疗法,甚至根本不是治疗(treatment)手段,而是简单粗暴的折磨(torture)。
然而,在我看来比杨永信更可怕更可恨的,是把那些孩子送进网戒学校的父母们。他们一贯把用自己的标准横加于子女,自始至终都保持高压的态势,从没有以平等的态度去与子女沟通;他们对子女只有功利性的要求,学习好,听话服从;他们只想着满足物质的需要,而从不注重子女的心理诉求;他们信奉棍棒之下出孝子,把子女满足自己的期望作为养育子女的等价交换;他们懒于学习教育知识,把子女的教养责任假手他人,甚至牺牲子女的人格尊严和人身安全,还假以爱的名义,借口“都是为你好”。
看看黑龙江网瘾少女弒母的案子,被杀的母亲从小就对女儿管束严格,每天骑自行车接送放学,直到女儿上初中,尽管学校离家只有十分钟的路程,对进入青少年阶段的孩子来说真的可能是一种压抑,会被同学们认为不成熟,甚至被取笑。因为成绩不理想,还要送女儿去上补习班,本来就内向不多说话的小孩,就更没有与外人交际的机会。女孩在日记里写到父母,常用“霸权主义”、“不讲理”来形容,关于父亲更直指“脾气暴躁,控制欲极强”。事实也证明了这对父母确实像女儿所说的那样,因为不服管教,强行把女儿送进了网戒学校,以一种暴力绑架的方式。被杀的母亲虽然声称不忍心看着孩子被带着,却还是同意了,并找来自己的妹妹代替自己把女儿送走。在网戒学校的四个月里,女孩的父母无视了她的求救,还想着女儿只要放聪明点,不作不闹就不会挨打,这说明他们对网戒学校的黑幕是了解的,只是为了女儿能被教训得听话,残忍地默许了网戒学校的暴力。这样的父母能算得上是大爱无私吗?从网戒学校出来以后,女孩被积压的负面情绪在网络上找到了出口,她在网上写到,“当你提起这件事的时候,他们说,那不都过去了么,我们是爱你的,你该忘了那些。……我生气,被别人指着鼻子骂不孝逆子,不如禽兽。……把我送去的是他们,打我骂我也是他们,在背后破坏我生活,诽谤我人格的是他们,可是说爱我的也是他们……”最后,她把自己的生母绑在椅子上,活活饿死,而她的父亲和小姨,从开始就知道她绑了母亲,整整8天没有采取任何行动。
类似的青少年杀亲案近年时有发生,媒体和舆论往往习惯把问题归咎于网络的不良影响。然而,只要细心观察这些案件,不难发现这些成为凶手的孩子,网瘾不是他们唯一的共通点,他们还有着同一类型的父母家长。时年14岁的安徽少年,从小就学习成绩优异,父母家人把他看作上大学的苗子,几乎是在一个封闭的环境下培养起来,除了学习就没有其他,能接触的人也就是教师父母。偶然一次上网的经历改变了安徽少年的人生,网络让他发现了一个从未想象过的多彩世界,他迷上了网络,并一发不可收。成绩下滑让他的父母震怒了,除了一再的打骂,母亲还搬到学校附近,跟少年同住,以陪读的名义实施监管。只要稍微发现有上网的迹象,就是呵斥兼拳脚相加,终于有一天,少年忍不住反抗,指责母亲以陪读的名义,把他当犯人监控,让他没有一点自由,在同学面前抬不起头,可是他的母亲没有发现少年的情绪临界于崩溃,一边继续打骂,一边嘲讽着“再给你一个胆子,量你也不敢杀你妈。”最后,彻底被激怒的少年拿起一根电线把母亲勒死了,而他的母亲跟黑龙江少女的妈妈一样,可能到死也想不明白,为什么自己会死在生他、养他、视如命根的儿子手里。安徽少年因故意杀人被判处15年有期徒刑。另外还有广东网瘾少年杀妹弑母,起因父母要求过于苛刻,但是上网是他唯一为了自己做的事情,可以从中找到乐趣,却被父母简单粗暴地阻止了,即使考了99分都不让他上网,杀人的时候他只有15岁。荆州弑母少年也只有17岁,他的理由和前者相仿。
过度的管制会激发逆反,那是不是网瘾就放任不管了呢?当然不是,预防和戒除网瘾,要讲究方式方法,单纯以远离网络为目的是行不通的。必须先了解网络成瘾的心理机制,才能找准问题的根本,进行针对性的行为干预,进而从源头上有效解决成瘾问题。
网络成瘾的根本原因,是个体对内外环境条件需求(包括物质需求和精神需求)不平衡,又无法通过正常渠道获得补偿,就会导致失补偿的状况。所谓补偿,就是当人在成长发展过程中遇到挫折,比如成绩不好,不被重视,可以通过其他优势条件来弥补这方面的不足,逐步地在心理内部建立起多维的自我评价体系,自我补偿挫折带来的心理需求的缺失。举个栗子,我长得没你好看被你抢了男朋友,可是我通过锻炼拥有比你高的个头,比你大的胸,比你翘的屁屁,我努力提高自己的美学修养,穿衣搭配的品味比你好,让我那个贱贱的前任都后悔了,这就是当挫折打破了内在需求平衡时,我通过“建设性补偿”使自己重新获得平衡,从而我的人格能恢复到常态发展;反之,如果我就此自暴自弃,整天胡吃海喝胖成一头猪,不顾形象不修边幅,邋里邋遢的,那就是一种“病理性补偿”,结果将导致我以后的成长发展走入偏差,这就是所谓的“失补偿”。网络成瘾,还包括早恋、打架、欺凌、偷窃等不良行为,实际上都是失补偿的结果,甚至吸毒、酗酒、病态赌博等的成瘾,也是基于失补偿的心理机制。
简单地说,成瘾,包括但不限于网络成瘾,都是在需求缺失到需求补偿的过程中发生了失补偿。每个人内在的自我评价体系是通过需求的满足来搭建的,如果评价标准单一,比如仅仅以成绩来评价自己,就很容易造成自我认同感降低,压力山大,这时我们就会寻求容易获得认同感和成就感的方式来进行补偿。网络恰恰就是投入低,见效快,容易获得认同和成就感,掌握话语权的途径,像下图这种根本不看我写了什么,或者根本看不懂我写的什么,上来直接开骂的二逼,就属于典型的失补偿人群,现实里缺乏关爱,不被重视,干什么都砸,说什么都没人听,但是上网就不一样了,逮谁都能骂,不管有理没理,不管有理由沒理由,骂完就顿时觉得自己好牛逼。
现在的青少年,平时上学枯燥乏味,成绩不好不招老师待见,还整天被父母唠叨;一天到晚除了学习还是学习,好不容易上完学校的课,又被逼着去补习班加强班;没有兄弟姐妹,同学之间也少有交流,大家都在学习,哪有时间陪你玩陪你闲唠;缺少娱乐,没有兴趣爱好,课外活动也都被占用去学些根于不感冒的东西;家庭教育和学校教育都在培养规矩的人(是规矩的人,不是守规则的人),只能从教科书里看到被筛选过的正确的世界。这样的孩子,当他有机会接触网络,能获得放松,能找到交流的伙伴,能体验不同的快乐,能看到与课本里不同的多彩的世界,通过评论别人实现话语权,用游戏的胜利获得尊重和自信,网络填补了他们现实里所缺失的一切满足感,又怎么能不迷恋上瘾?
从接触,到迷恋,到成瘾,是一个发展的过程。就像所有的病症一样,最好的方法是预防,不慎染上了,越早发现,越早干预,效果越好。要了解孩子缺少什么,多给空间,少给压力;多给关爱陪伴,少谈功利回报;多培养兴趣爱好,参与体育活动,让孩子有更多更健康的北京哪间医院治白癜风好白癜风能不能治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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